过去十年来,在线赌博业迅速发展,催生了诸多“赌神”,斯蒂芬·西尔维曼便是其中之一。他从十几岁开始网赌,所向披靡,输赢在数百万美元之巨。现在,二十出头的他打算重返校园“赌神”真的能金盆洗手吗?
斯蒂芬·西尔维曼并不怀念过去的时光: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在那所2700英尺的豪华复式公寓里,他刚刚结束一场赌局,倒头睡在地板上的充气床垫上。
睡前他刚刚登录一个扑克网站,将电脑音量设到最大。他正耐心地等待“鱼儿”。这是扑克界行话,指的是那些愿意下大赌注但牌技不精的玩家。在竞争激烈的网络扑克赌博世界,西尔维曼是顶级高手,因此对他而言,“鱼儿”很多,非常容易锁定。听到电脑叮的一声,他知道鱼儿开始咬饵,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然后轻松地干掉了鱼儿。
2007年从大学退学、全心全意从事扑克游戏后,西尔维曼成为在线赌博界最令人畏惧的牌手之一。他走遍全世界,将大笔奖金收入囊中———在哥斯达黎加赢得10.6万美元,蒙特卡罗赢得12.8万美元。2009年2月,他在“全速扑克”(FullTilt)在线巡回赛中夺得冠军,奖金35万美元。几个月后,他出现在有线电视台一个扑克真人秀中。他有无数粉丝,当然也曾被人用枪指着脑袋抢劫过。
而这些天来,他正努力适应“退休”生活。他摸着宠物狗库努,为自己在马里兰大学的有机化学考试成绩担心,还和美国大学一个学文学的女孩儿约会。
“成为一个真实的人,过正常的生活,我觉得快乐多了,”他这样谈论现在的日子。但是,如果年方22岁就已经历过数百万美元的输赢,你的生活怎能算正常呢?
在线赌博业的发展催生了一群扑克明星,西尔维曼便是其中之一。过去十年来,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在线赌博市场。2009年,美国赌博网站运营者收入高达14亿美元。
作为一个孩子,西尔维曼痴迷过很多东西:任天堂游戏机、滑板、吉他。然后就是扑克牌。
2003年,业余扑克选手克里斯·蒙尼迈克赢得世界扑克锦标赛,成为第一个通过在线比赛积累经验并最终获胜的冠军。当时西尔维曼15岁,正在理查德·蒙哥马利高中读书,闻讯大受鼓舞。他请哥哥帮忙注册了一个免费的在线扑克玩家账户,昵称Zugwat.
父母上床睡觉之后,Zug就会上线开始比赛。没过多久,他就荣获晋级,并在随后的比赛中赚了总共3万美元。
2007年2月,在马里兰大学数学专业读了刚刚一个多学期的西尔维曼决定退学,全职打牌。他先是在科利奇帕克市参加地下比赛,结果两次遭到抢劫,西尔维曼和其他玩家的裤子都被剥走了。“非常疯狂,”西尔维曼说:“但又觉得有点酷。”
在任何学校你都找不到可以一打20个小时的扑克课程,几经摸索,西尔维曼发现了纽约的幸运石赌场,满18岁者可以合法在那里赌博。
西尔维曼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尼亚加拉瀑布城参加了人生第一场巡回赛,当时19岁的他获得第10名,奖金6.3万美元。突然之间,他成了名人。扑克网站开始研究他那激烈的进攻型打法,仰慕者们追随着他每一次出牌,给他送上“GL”的祝福,意思是“好运”。
“我知道自己该留在学校读书,”他说,“但在意识深处我会想,这件事是如此容易,何不就干这个呢?”
在位于科利奇帕克郊区的一栋房子里,斯蒂芬的父母———马克和菲丽斯———指着钢琴上两个闪闪发光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小鸟。“那是去年斯蒂芬在光明节(犹太纪念节日之一)时送给我们的,”马克说,“是为了弥补给我们带来的麻烦。”
这对50多岁的夫妇很爱说话。他们肩并肩坐在白色沙发上,客厅非常整洁,铺着地毯。那只黄绿相间的鹦鹉有时会嚷一句:“瞧这乱七八糟的!”
从一个名为“扑克大事记”的文件夹里,菲丽斯找出一封电子邮件,是2008年5月23日斯蒂芬写给他们的,当时他正在哥斯达黎加参加一场巡回赛。彼时离斯蒂芬宣布从大学退学刚过一年,对菲丽斯和马克来说,那是灾难性的打击。
“一切都非常顺利,”她大声读道:“我开始就做了一手漂亮的牌,有一段运气不太好,但第二天还可以,我赢了一大堆筹码,接着输了一些,最后一往直前。”
她说,儿子的邮件里充斥着扑克牌术语,她和丈夫当时不太懂,但很欣赏他刻意与父母沟通、修补双方关系的做法。
斯蒂芬读高中时,他们曾经掐断网络,让他没法玩牌,把他带到相关机构戒赌。他从家里搬出去后,他们拒绝给他钱花,企图断他后路。
当斯蒂芬遭抢后,菲丽斯担心得吃不下饭。马克则为斯蒂芬的财务操心,不停督促儿子保留种种收据,记录收入。
“作为家长,我最怕他逃税,”马克说,“我没法把他留在大学里,但至少不能让他进监狱。”
整整三年,马克制作了复杂的电子表格,记录斯蒂芬每次输赢,就像美国国税局要求的那样。有时数字波动很大,头一天斯蒂芬赢了16万美元,第二天可能又输掉10万美元。马克还替斯蒂芬接收信用卡账单,记录他在美食、名表和娱乐场所的花销,一窥光怪陆离的赌徒世界。
“坦白地说,这跟我们的生活风格完全相反,”马克说。他在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从事IT和计算机安全工作,菲丽斯是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一名统计员,两人都是财务保守、风险厌恶型人士。他们喜欢戏剧、科幻和滑冰,常去洛克维尔的犹太教堂。
“我永远不会尝试那个,”马克说,指的是输牌引起的情绪波动,“那样我会得心脏病的。”
而对菲丽斯来说,最难受的是想像没有大学学位的儿子未来会怎样。斯蒂芬退学后,她告诉朋友们儿子“只是暂时休息”。但在2009年4月举行的欧洲扑克巡回赛中,她看着电视上儿子接受采访的画面,意识到自己必须接受他的选择。“我最终明白了,要想和他保持良好关系,我就不得不接受。”菲丽斯说。
于是,她买来扑克贴纸装饰了剪贴簿,开始收集关于斯蒂芬的照片和报道,赢得了“扑克妈妈”的称号。“我想,”她大笑着说,“如果不能打败他们,那就加入他们吧。”
“扑克不是我们为儿子选择的生活,”马克补充说,“但我们不想摧毁这个家庭。”他身上是一件蓝色的世界扑克锦标赛纪念T恤,那是去年夏天买的,当时斯蒂芬陪他们去拉斯维加斯,款待他们度了一个美妙的周末。
“而且,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当经济衰退,道琼斯指数停滞不前,我们的投资损失甚大时,斯蒂芬却取得了成功,”马克说,“我们在挣扎,而他却做得很棒。所以,我们有什么权利评价他?”
2008年夏,本该上大学二年级的斯蒂芬和牌友们一起住在泽西海岸。那几个月,他忙着参加比赛,磨练牌技,名声越来越响。他的牌感有了质的提升,对概率了解更深,先后到澳门、巴塞罗那、阿姆斯特丹和伦敦“参战”。之后,他和牌友安德鲁·利滕伯格及丹·史密斯搬进了富人区Bethesda一处复式公寓,将主人房改造成了有三个工作站的办公室。从2009年初开始,这三个20出头的小伙子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全身心地投入了打牌生涯中。
在扑克界,全职打牌,或称grinding,会带来更大的赢面。根据简单的概率法则,你参加的比赛越多,获胜的机会当然也就越多。起伏的曲线反映出战斗的激烈。输牌原因多多,或是运气差,或是不够专注,或者太疲劳,或者暂时“崩溃”(指扑克玩家中常见的心理混乱或者受挫后的郁躁状态)。西尔维曼说,重要的是在身处下风时保持信心,扭转败局。
“全职打牌,重要的是选择合适的玩家和赌局,”西尔维曼说,“我一直精于此道。”
他学会了几天不睡觉。那不是健康的作息方式,但从2009年2月到4月,他在线赚了将近100万美元。
终于,他买了一张床。
西尔维曼和朋友们曾周游世界,但2009年夏他们的首选是拉斯维加斯。毕竟,拉斯维加斯是地球上的扑克精英汇聚之地,而且西尔维曼终于满了21岁。(南方都市报
那年6月,到达拉斯维加斯的第一夜,西尔维曼和5个朋友去双鹰牛排屋庆祝。他们点了小食和牛排,还有几瓶酒。结账时,他们一齐拿出信用卡,叠放在桌上,然后像打牌一样每人抽一张卡,最后那张卡的主人负责买单。
信用卡轮盘赌代表着西尔维曼的生活方式。“一些玩家非常谨慎,”他说,“但我不是。”
在拉斯维加斯,他挑战了扑克真人秀“两个月,两百万”的明星。这个真人秀是G 4有线频道针对年轻男性观众推出,追踪4名年轻扑克玩家,他们的任务是在两个月内赢到200万美元。在一场电视直播的在线比赛中,西尔维曼打败真人秀负责人之一杰伊·罗森科朗兹,赢得4万美元。
此外,西尔维曼和朋友们还在当地俱乐部接受了另外的挑战。他的任务是找到一个女孩为他买饮料,镜头中他在恳求两个姑娘:“我不明白为什么只能由男孩给女孩买饮料。”“不,”她们大笑着回答。与此同时,利滕伯格请一位女孩脱下裤子,她同意了。
拉斯维加斯的女孩们并不吸引西尔维曼———她们看上去不够“真实”,而且常常今天来明天去。他意识到他永远不会在牌桌上认识女孩子。“我只是想认识一个聪明的、脚踏实地的人,理解我的人,”他说,“不只是关心金钱的人。”
那年夏天后半段,他已经厌倦了拉斯维加斯。一系列大胜之后,西尔维曼赚了100多万美元。但他并不享受拉斯维加斯的夜生活,他拒绝跟朋友们出去纸醉金迷,也不再喝酒,而是请了一位私人厨师,帮他做健康的饭菜。他的体重开始增加。
“当扑克成为生活中的唯一,你的幸福就完全依赖于输赢,”西尔维曼说,“而这基本上不在你的掌控之内。”
他感到孤独,开始想念大学。
他已经拥有了不少金钱,可以保证一段时间内生活无忧。“如今回头看,我发现不管玩家赢了多少钱,他总是想赢更多。”他说,“你永远不会觉得开心。”
他回到家里,重新申请入读马里兰大学。在申请信中,他写道,在“达到普通人花20年才能达到的财务水平后”,他对扑克有点厌烦了,他的人生第一要务已经发生改变。
一月份他重返大学校园,入读生物化学和营养学专业。他说他已经三个月没打牌了。他和两个法律系学生住在佩恩区一处豪华公寓里,有时驾着奥迪A 5去科利奇帕克,不是去赌博,而是去上早课。他带库努去小狗幼儿园和公园,和室友一起看智力竞答节目。“这样很正常,”他说。
“两年前,可以说学校是斯蒂芬奔赴人生目标途中的一个障碍,”他的童年好友、现在的室友布拉德利·康特说,“但是现在,他已经达到了那些目标。”
康特估计,未来西尔维曼会把扑克当成业余爱好,而非生活方式,他认为西尔维曼将“走上学术的路子”。
但是在网上,扑克玩家们对Zugw at的缺席反应不一。“破产了,”有人猜测道,“没有别的解释。”“可能是休息一阵子。”另外一个写道。
“这在扑克界是闻所未闻,”利滕伯格说,“像他那样说丢就丢,退了出去。”他是西尔维曼最亲密的牌友,现在住在拉斯维加斯。“斯蒂芬达到了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却甩手不干了,”他说,“他本来可以赚更大钱的。”
西尔维曼知道扑克界认为他“金盆洗手”了。他说,看到牌友们赚大钱的确“很诱人”,但他会提醒自己现在过得多么愉快。“我还记得自己过去是什么样子。”他说。
现在,学校是西尔维曼的新追求。今天夏天,有机化学两门课他都得了A.他说他像思考扑克那样认真思考有机化学,他有生以来还从没这么喜欢过学校。
但这并不意味着西尔维曼已经放弃了扑克。“你无法完全离开。”他说。
最近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西尔维曼上网玩扑克,他说这是几个月以来第一次。他进了几个比赛房间,逐个挑战玩家们,但没人愿意接受。毕竟,Zugwat依然是个令人生畏的对手。
“你坐一边观战吧,”他们回应道,要不就是:“不,谢谢。”
最后,西尔维曼进了一个赌注很小的群体赛,准备搅搅局。毕竟,他没有多少时间———第二天还要考试。
他“坐”一张绿色椭圆形桌子旁,房间背景是金色的。玩的时候他显得很放松,他的化名叫:一只猴子。
15分钟后,他向对手说再见,并且漫不经心地说,只输了“4000美元左右,”“基本上就是零花钱。”他说。
他准备退出网站,为第二天的考试奋战。但是此时,一位匿名玩家在屏幕上打出了如下字句。
“Zugwat归来。祝你好运。” |